除夕夜裡墨痕

除夕得綿密，把巷子鋪成片。許清蹲畫案研墨，傅時夜正往門框貼聯，紅紙被風掀得簌簌響，墨汁寫“平”字裡透着。

“墨夠嗎？”傅時夜轉時，袖沾點紅，王奶奶熬漿糊蹭。湊到硯台邊聞聞，今墨加松針，比桂墨點清冽氣。

“夠寫副聯。”許清把研好墨汁倒進瓷碟，忽然起學時除夕，兩擠畫泡面，用支舊筆廢紙畫煙，筆杆橡皮被啃得成樣。

王奶奶端着餃子餡進來時，正見許清往紅紙寫“福”字。往畫案撒把芝麻，笑着說：“老規矩，福字裡摻點芝麻，來子能節節。”

許清筆尖頓頓，芝麻落紅紙，像撒把碎。忽然起鐵盒裡顆蠟封藥丸，還母親留頂針，這些帶着溫度物件，就像這芝麻嗎？悄悄藏子褶皺裡，釀甜。

傅時夜貼完聯進來，尖凍得發紅。拿起支鋼筆，往許清剛寫好福字邊角點點淡墨：“王奶奶說，太周正字點煙氣，添點墨痕才像過子。”

“倒會偷師。”許清把鋼筆奪過來，卻背畫個福字，墨汁暈開時，像朵沒開好墨梅。

夜飯餃子剛鍋，王奶奶忽然從櫃裡翻個舊相框，集淘個，邊角磨得溫潤。把許清寫福字塞進，挂客廳排畫正間，正好像老槐樹速寫之間。

“這樣就團圓。”王奶奶退開兩步打量，棂冰映着燈，把相框紋照得清清楚楚。

守歲時，傅時夜從書架抽本舊詩集，翻到某頁時忽然——頁夾着片幹荷，從台摘，邊緣已經發脆，卻還留着點清氣。“首詩吧。”把詩集推給許清。

許清剛兩句，忽然被煙驚得擡頭。傅時夜趁機往嘴角抹點墨，指尖觸到發燙皮膚時，像觸到硯台裡研墨。“這樣才像畫裡。”笑着說，裡比煙還亮。

後半夜，把院子照得像鋪層銀。許清翻開寫簿，用鋼筆寫：“落滿院，墨滿，邊。”

傅時夜湊過來，寫字旁邊畫個，裡舉着支鋼筆，筆尖還滴着墨。“等開，”把巴抵許清肩，“們桃，把畫成桃樹。”

“好啊。”許清把鋼筆放進筆簾，聽見王奶奶裡打個輕鼾，像片落落棉絮。忽然覺得，所謂除夕，過把舊歲收進硯台，把盼研進墨裡，等亮時鋪開紙，就能畫長長歲，畫裡，墨，邊，歲歲，都圓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