蟬鳴如沸，穿透雕棂，議事廳磚面織成片密透風聲網，混着廊銅盆裡蓮甜膩氣息，蒸得太陽穴突突直。侯爺指節叩酸枝案頭，笃笃聲響裡，攤開賬本嘩啦啦抖着頁腳，墨迹未幹赤字晃晃頭泛着刺目紅，像極姜柔方才咳絹帕血點。

“綢緞莊虧損百兩，米賬銀對。”侯爺喉頭滾過悶般吼，魚尾紋刻角狠狠抽着，“婉丫頭，就這麼管業？”

姜婉垂眸望着賬本突兀紅痕，指尖輕輕撫過“損耗”字邊緣毛糙紙紋。親用鎮紙壓平賬冊，此刻卻像被暴泡過枯枝，皺巴巴蜷案頭，些被篡改數字張爪，墨迹暈開弧度還帶着潮氣——分昨夜填痕迹。屏風後傳來細聞呼吸聲，繡着并蒂蓮裙角鎏屏風縫隙裡晃晃，像條藏處蛇。

“父親容禀。”福禮，藍廣袖掃過青磚，帶起縷若若無沉。這母親最愛方，今特撒些熏籠裡，“這些賬目半核對時并無差錯，且都蓋驗訖章。若說虧損……”

“夠！”侯爺抓起銅鎮紙砸檀，屑飛濺間，鎮紙邊緣瑞獸紋磕印，“妹妹跪書夜，捧着賬本哭得雙通紅！說庫清點，發現貨物與賬冊相差甚遠，這才……”

屏風“嘩”掀開，姜柔跌跌撞撞撲到侯爺腳邊，鬓邊絹歪得幾乎墜，後添紅痕——定昨夜急着篡改賬目，被菊燭台燙。膝蓋磕磚，發悶響：“父親，姐姐平裡操勞，柔兒本事。這些虧空若被禦史台曉，侯府臉面……”突然劇烈咳嗽，指尖綻開幾點血漬，卻擡間與姜婉目相撞，底閃過絲狠厲。

“！”姜婉兩步，素裙擺掠過姜柔蜷曲指，腕間玉镯輕響。指尖點“虧損記錄”處，墨陽透淡淡酸黃：“妹妹說核對到寅時？這墨迹分卯時以後所書。且這簪楷筆鋒……”袖滑落帕子蓋姜柔慌亂縮回，“與妹妹抄寫《女誡》時，‘夫者，妻之也’句尾頓筆習氣如轍。”

姜柔臉驟變，指甲掐進侯爺擺，絲繡線掌繃細痕：“父親，血噴！定發現事敗，故拿字迹文章！”

“還敢狡辯！”侯爺甩開，轉将摞羊皮紙摔姜婉面，封蠟裂開脆響裡，綢緞莊朱紅印鑒刺得眶發酸，“掌櫃今差馬送來密信，說持谕調匹雲錦！且說說，這谕朱砂印，為何蓋得這般歪斜？”

姜婉展開信紙，“持信者佩戴并蒂蓮銀镯”字頓頓。斜斜切過姜柔腕間，對李氏陪嫁銀镯正随着顫抖輕輕碰撞，蓮瓣邊緣還沾着些酸痕迹——與方才賬本所見褐斑點分毫差。

“父親還記得，妹妹歲辰時，曾央母親将這對镯子改？”聲音輕緩，卻像把細刀剖開綢緞，“匠蓮蕊裡刻‘柔’字，此刻怕還沾着填。”

姜柔猛捂腕，銀镯與青磚相撞，碎成兩截。李氏從偏廳沖來，桂院檀還沾褶裡，卻掩底驚惶：“老爺！就算柔兒查賬，也為侯府着！這丫頭掌以來獨斷專，分架空們母女……”

“母親這話說得趣。”姜婉打斷，從錦囊裡取個細頸瓷瓶，瓶還沾着褐末，“，阿福賬後巷撞見菊，懷裡掉酸瓶，正繡着妹妹慣用纏枝蓮紋樣。”錦帕展開，幾斑駁痕迹，“至于雲錦——”轉向管，“張叔，庫封條還完好？”

老管顫巍巍點頭，從袖取半片漆：“今跟着姐查庫，原封未動。匹雲錦，好端端樟箱裡擱着呢。”

侯爺臉由青轉，盯着姜柔神像淬冰劍。姜柔癱，淚砸賬本，暈開個個墨團：“父親，隻證自己！這些姐姐處處壓頭，侯府都隻得見好，才……”忽然噤聲，望着侯爺攥緊拳頭，喉間發細聞嗚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