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老槐樹撞響第聲晨鳴時，林已經蹲院門捆席。

蘇秀娥端着陶甕來，甕飄着鹹林蛙，袖管挽到臂，腕子沾着松子殼碎渣：“菌幹筐裡，又挑遍，蟲蛀全撿。”

林擡頭，見鬓角沾着片松針，伸替拈：“辛苦。”席展開時帶起陣風，卷着院角瓜藤珠，打濕沾着松脂褲腳。

神廟老松樹還罩霧裡，林把席鋪青闆，邊擺着曬得黃松子，邊用荷葉墊着菌幹，間陶甕最顯——腌林蛙鹽晨裡晃，浮着幾片紅辣椒。

蘇秀娥搬來塊青闆當櫃台，用炭筆面寫：“松子斤換斤玉米面，菌幹斤換斤粱米，林蛙罐換兩斤鹽。”

第撥民被松引來。

李嬸挎着籃湊過來，指剛碰松子，又縮回搓搓圍裙：“子，這價兒實？”

“嬸子。”林捏起顆松子，指甲蓋輕輕掐，松子仁蹦來，“打，沒捂過潮氣。”指指旁邊放着半筐松塔，塔鱗青黃未開，“這些從紅松撿，沒熟松子打，留着給樹養籽。”

群漸漸圍攏。

王牛晃着膀子擠進來，藍布衫紐扣敞着兩顆，嘴裡叼根狗尾巴：“喲，林哥這改當掌櫃？”踢踢裝菌幹筐，葉撲簌簌落來，“兒見鄉打松子，簍裝得冒尖兒，像這兒摳摳搜搜。”

林沒擡頭，正用繩捆收核桃——這給劉寡婦閨女，治咳嗽。

聲音，卻像澗裡頭，碰得響：“鄉打松子拿杆往裡砸，樹杈折，松塔落，這樹還能結籽麼？爹教過，趕得給留飯。”抓起把松塔晃晃，青黃塔鱗響，“就像這松塔，得等風刮場，自已裂開往掉，這時侯撿才該收。”

趙頭擠到邊，裡攥着杆老秤：“兒跟林哥守夜，後半夜聽見林子動靜，扛着松把照——倆鄉舉着鐵鈎子正扒松塔呢！林哥沒急着攆，先喊‘松針底蛇’，倆吓，松塔掉全青，這才自已幹絕戶事兒！”說得唾沫子亂飛，半空比劃着松把架勢，“末林哥還讓們把青塔撿回埋樹根底，說當肥！”

群裡起嗡嗡聲。

李嬸扯扯邊劉叔角：“到底老林頭教來，規矩這兒擺着。”劉寡婦抱着閨女擠到面，閨女咳得臉通紅，林刻掀開陶甕，用勺舀兩隻肥林蛙：“嬸子拿回炖湯，用換糧，給孩子補補。”

王牛狗尾巴掉。

盯着林腳邊半筐松塔，喉結動動，突然彎腰撿起葉，呸聲：“誰愛聽這些酸話。”擠開群往，藍布衫後背被汗浸得發，像片蔫菜葉。

頭爬到樹頂時，席貨見底。

蘇秀娥數着換來玉米面，指沾着面往林臉抹：“劉嬸塞把野蔥，說給面條。”頭理最後半筐菌幹，聲音輕得像落松針：“老頭剛才神廟後頭站會兒，喊，說說等頭偏再來。”

林擡頭，神廟飛檐落着隻鵲，正撲棱着翅膀啄檐角紅漆。

摸摸腰間叉，柄包漿被磨得發亮——爹當打熊瞎子時攥過方。

風裡飄來松脂氣，混着遠處炊煙裡玉米餅，突然笑：“秀娥，把半罐腌林蛙熱，再切點醬蘿蔔。”

蘇秀娥順着目望過——神廟後老松樹底，個裹着獸皮襖子，正彎腰撿松塔，像片被風卷着樹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