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濟捏着紙箋指猛顫，指節因用力而瞬間泛。張紙，此刻卻逾千鈞，幾乎将壓垮。霍然擡頭，目如電，直直射向旁潘。

張永遠蒼、仿佛籠罩着層冰臉，此刻竟尋絲毫驚惶或戚，隻片沉、乎寂平靜。翻湧起巨驚濤駭浪——震驚、信、種被命運再次愚弄憤，以及……埋、被這紙判詞驟然掀起、連自己都未曾察覺恐懼。

就這時，陣更猛烈朔風毫無征兆拔而起！卷起積，如同巨浪撲向孤零零墳茔。松林發狂般嘶吼，間霎時片混沌蒼茫。

“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潘體如同狂風斷線紙鸢，猛劇烈弓起！比先猛烈倍咳喘瘋狂撕扯着胸腔。再也支撐，隻摳冰碑邊緣，指關節因用力而青筋暴起、慘如骨，另隻緊緊捂唇。

聲聲壓抑到極緻、卻又無法遏制悶咳從指縫迸，帶着命被強擠壓、碎裂絕望聲響。軀狂風暴佝偻、顫抖，玄狐裘也掩份搖搖欲墜脆。

桓濟臉劇變，識就沖攙扶：“潘相！”

咳聲驟。

潘捂着嘴，極其緩、極其艱難移開。掌之，赫然灘刺目、溫熱殷紅！血如此鮮豔，如同綻寒梅，潔洇開片觸目驚紅痕，正落墓碑冰基座，與碑“楊容姬”名字遙遙相對。

寒風卷着沫，狠狠抽打兩臉。

潘緩緩直起，仿佛用盡最後絲力氣。沾着血垂側，指尖仍微微顫抖。

并未桓濟驚痛交加臉，也仿佛未曾見自己掌血迹。雙潭般眸，越過嗚咽松林，越過漫狂風，固執投向洛陽方向，投向片剛剛描繪過、喧騰而充滿機池輪廓。

風模糊視線，鬓邊幾縷被風吹散發，已悄然染痕迹。然而，沾着血唇邊，卻極其緩、極其微向牽動，形成個乎虛弧度。

“……，”喃喃着，聲音被風吹得幾乎聽見，卻帶着種奇異、乎笃定，穿透凜冽寒風，輕輕落冰墓碑，也落桓濟凝滞頭，“就來。”

——

“……嶽字仁，荥陽牟也。才名，美姿儀。冠辟司空太尉府，舉秀才。泰始，武帝躬耕藉田，嶽作賦以美其事，才藻清麗，為時所。然性輕躁，趨世利，與崇等谄事賈谧，每候其，與崇辄望塵而拜，構愍懷太子文，為世所譏。”

“惠帝初，賈後專權，嶽預誅楊駿、衛瓘等，遷給事黃門侍郎。時趙王倫篡逆，孫秀用事。秀素與嶽隙，及得志，遂誣嶽及崇、歐陽建等謀奉淮王允為亂，誅之，夷族。嶽将就刑，與母别曰：“負阿母！”初被收，俱相，崇已送，嶽後至，崇謂之曰：“仁，卿亦複爾邪？”嶽曰：“謂首同所歸。”崇《詩》雲：“投分寄友，首同所歸。”乃成其谶。嶽母及兄侍禦史釋、弟燕令豹、司徒掾據、據弟诜，兄弟之子，己之女，無長幼時被害，唯釋子伯武逃難得免。而豹女與其母相抱号呼解，會诏原之。”

“……容姬乃懷利刃，□□藥，匿于宮禁，伺機刺。事敗，力戰屈，斃敵數，終以殉，血濺殿。其忠烈剛毅，震動朝野。帝（惠帝複位）其忠義，追封“忠義夫”，以親王禮葬。遺孤桓濟，帝憫其孤忠，撫于宮，視同己。濟後為名将，鎮守疆，以功封侯。”

“史臣曰：潘嶽文藻華茂，筆琳琅，然其止，實負清流。阿附權貴，望塵而拜，構陷儲君，終罹辟。雖才冠世，而德操虧，君子惜之。至若楊氏容姬，介孤女，忍辱負，臨危授命，血濺丹墀，其烈以貫，動。然考其平，與潘嶽實鮮交集。或井傳言，附會枯井舊事，謂青梅之誼，甚或私，此皆野史妄言，為信。嶽為賈氏腹，楊氏乃忠烈遺孤，同相為謀，況嶽性趨利避害，焉能涉此滅族之險？楊氏刺奸，純孤忠，與潘嶽實無涉也。後世覽史者，當辨之。”

——

後世·洛陽·某茶肆

“……所以說啊，這潘仁，文章寫得真好，《興賦》、《閑居賦》，啧啧，讀起來真齒噙！這品嘛……”茶博士拎着長嘴銅壺，麻利給幾位茶客續熱，嘴裡也沒閑着，“史書寫得，給賈谧等權閹望塵而拜！構陷太子！最後落得個首異處，連累滿門，也報應！”

個穿着半舊儒衫、像太學青皺着眉接：“話雖如此，臨刑句‘負阿母’，聞者莫酸。才絕世，卻落得如此場，總叫……嗟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