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世

“嗟歎麼！”旁邊個虬髯客商拍子，震得茶碗叮當響，“說，還如忠義夫楊容姬！個女子，破，隐姓埋名？就為給父祖報仇！瞅準時機，刀就捅進禍國殃民孫秀窩子！血濺銮殿，得轟轟烈烈！帝追封，親王禮葬！兒子桓濟，後來也得将軍！這才忠烈千！史書都說，跟潘仁，竿子打着！麼枯井救命、青梅馬，都說書瞎編段子，哄們這些愛聽才子佳故事！”

太學猶自，聲嘟囔：“……野史筆記裡言之鑿鑿，說潘相……呃，潘嶽，忠義夫墳吐血，還說麼‘若當應娶’……”

“噗——”茶博士忍笑聲，甩甩抹布，“相公，讀聖賢書，麼也信這些？潘嶽麼？最精算計、趨利避害！楊氏門就被賈後趙王倫黨害，潘嶽當時賈後跟紅！避嫌都來及，還敢跟罪臣之後扯關系？還‘娶’？嫌自己得夠嗎？史官都特批注，說些傳言純屬無稽之談！忠義夫刺奸，為國除害，為仇，跟潘仁沒半個銅錢關系！墳吐血？嗨，史書也寫，潘嶽體就好，憂懼成疾罷！”

茶肆裡衆紛紛點頭附：

“理理！”

“史筆如鐵，豈容妄言！”

“忠義夫，真英雄！”

太學張張嘴，着茶杯裡漂浮茶葉梗，終究沒再說話。史書墨字冰而确鑿，将些風枯井、青梅微酸、墳泣血與絕望呼喚，都牢牢釘“野史妄言”柱子，容置疑。

潘仁與楊容姬，個被釘恥辱柱悖逆之臣，個耀史冊忠烈義婦，兩條泾渭分軌迹，後世史官嚴謹刀筆之，被切割得幹幹淨淨，再無絲牽連能。

——

後世·洛陽·某宅

寒風呼嘯，卷着細碎粒敲打着棂。書爐燒得正旺，空氣裡彌漫着淡淡墨陳書卷氣息。

位須發皆、着常老者，正就着亮燭，翻閱着本紙頁泛黃、裝幀樸素舊冊子。

冊子并非官方刊印史書，更像朝某位親曆者或好事者私筆記。筆迹潦，記錄着許怪陸離、見于正史宮廷秘聞井傳言。

老者枯瘦指，某頁緩緩移動。頁墨迹似乎比其方更濃些，記載正永康元場驚動殿喋血。筆記詳細描繪風廣場，楊容姬力竭倒時，位位權輕權臣如何失态撲，如何嘶聲呼喚着個已塵封昵稱“阿容”，以及雙潭般眸，如何被“徹底擊碎恐懼絕望”所淹沒。

接着，筆記又翻過幾頁，記載數後個，忠義夫座起青墳茔，權臣如何供壺青梅酒，如何對着冰墓碑語，如何咳觸目驚鮮血染紅殘，如何留句破驚“若當……應娶”。旁邊還個沉默拾起藥方、目睹切。

老者得極，渾濁映着動燭，緒。良久，發聲幾聞歎息，筆記。

書案另角，攤開放着，正官修《晉書》《潘嶽傳》《忠義夫楊氏傳略》拓本。

史官評語清晰而冰：“……考其平，與潘嶽實鮮交集……此皆野史妄言，為信……同相為謀……純孤忠，與潘嶽實無涉也。”

燭噼啪聲輕響。

老者靠背，目投向無邊與風。史書墨字森嚴，代表着容置疑定論。而本野史筆記裡濃墨彩、驚動魄，些絕望呼喚、咳鮮血、遲暮悔……煌煌正史面，終究過縷消散時間長裡、無風嗚咽。

最終拿起本野史筆記，到爐邊，沉默、頁頁，将投入躍動焰。橘紅舌迅速舔舐脆紙頁，墨迹溫扭曲、變，連同些風、絕望呼喚、溫熱鮮血遲來剖，都化作幾縷青煙，盤旋，最終消散溫書空氣裡，無痕迹。

，得更緊。

隻風，還疲倦呼嘯着，卷過沉寂宇，卷過空曠，也卷過座曆經無數、已被世視為純粹忠烈象征青孤墳，發永恒、空洞嗚咽。

“，就來。”

全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