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印麼？

晨霧未散時，許瑤就察覺對勁。

晾牆根搪瓷盆裡凝着層，隔壁張嬸端着碗玉米糊經過，神飄過來時竟像被燙着似縮回。

井台邊幾個納墊婆子見挑着桶過來，麻線團骨碌碌滾進坑都撿，簇擁着往倉方向挪丈遠。

“瑤丫頭。“老槐樹突然閃個，豁門縫裡漏着風，“昨兒後半夜，瞧見姐煙囪冒煙到雞叫哩。“

許瑤攥緊麻繩頓頓，桶磕青闆發悶響。

民甲蹲樹杈摘柿子，黃果皮擦過發梢，“說，借條紅印“

“紅印麼？“許瑤猛轉，桶裡清晃個破碎亮。

民甲被這神刺得往後仰，險些摔樹杈，“姐逢就說，紅印供銷社到牡丹牌，咱們才通公“

話沒說完就被過騾車鈴铛聲蓋過，車轅挂着馬燈罩子裂縫，恰巧映許瑤瞬間蒼臉。

曬場東頭飄來油渣，姐正給孫熬豬。

鐵勺刮過鍋底滋啦聲裡，鬓角别塑料發卡閃得疼，“喲，瑤妹子這鄉裡開介紹信？“

故揚起被燎紅指，“别又拿些個紅豔豔紙片子唬。“

許瑤摸借條時，發現折疊處沾着點桂油——夜薛寒袖蹭到絲線正纏黃裱紙邊角。

姐瞳孔驟然縮成針尖，舀豬葫蘆瓢“咚“砸進沸，“僞造文書蹲笆籬子！“

滾燙蒸汽裹着威脅撲到許瑤尖。

曬場頭傳來敲鐘聲，驚起滿麻雀。

許瑤望着紛飛羽翼姐扭曲倒，忽然起個被扯碎夜。

薛寒擺掃過樟腦還萦袖，此刻熾熱憤像團棉塞喉頭，咽也吐。

暮爬垛時，許瑤邊搓洗裳。

棒槌砸得青闆咚咚響，驚散蘆葦叢裡談對象男女。

漂面藍布衫突然被麼扯，定睛竟半張糊着淤煙盒紙，“病危“字被泡得發脹，邊緣還粘着紅印渣。

對岸傳來物落聲，許瑤擡頭時隻瞥見蘆葦杆自然晃動。

攥着濕漉漉布衫往回，把子拉得細長，過青點牆時，忽然發現宣傳欄貼《破除封建迷信倡議書》缺角，豁處殘留着半根絲線。

薛寒就這時現。

軍靴碾過碎瓷片響動驚飛窩裡鹌鹑，提着盞馬燈，還攥着半截筆——方才民兵連開會畫作戰圖還沒擦淨。

許瑤望着燈罩自己搖晃倒，尖忽然泛起酸，夜替擋風樟腦混着槍油氣息，此刻竟成催淚硝煙。

薛寒馬燈夜風裡晃個橢圓暈，許瑤腕子珠滾到黃裱紙邊緣，“叁佰圓“墨字洇個暈痕。

剛開，忽見燈裡浮起縷極淡桂——正借條折痕裡滲。

“這老樟箱子防蛀。“薛寒用拇指撚開紙角絲線，聲線裹着青闆縫隙裡蛐蛐叫，“革委會統購物資清單，謄抄過。“

許瑤怔怔望着軍裝袋半截藍皮本，忽起倉後頭撞見謄寫賬冊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