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康泰

暮漫進藥時，許瑤正用棉棒蘸着溫給父親潤唇。

老腕間淤青褪成鵝黃，像将化冰，忽然起薛寒後頸結痂傷痕——扛圓時麻繩磨印子，還沾着松。

“瑤啊”

許父忽然攥女兒指，掌畫顆歪扭角。

藥裡翻湧着歲糨糊，紅牌鋼筆入團申請書洇墨痕，父親也這樣抖。

台荷葉包作響，許母用盲杖尖輕點牆角：“昨兒雛燕争，翅膀撲棱得跟風車似。”

薛寒臨補塊擋風闆，此刻刨茬還泛着濕潤。

夜查護士“呀”聲，赤腳醫冊躺裡，陳皮頁夾着片風幹橘皮。

許瑤用指尖摩挲半個指印，忽然聽見間傳來斧劈柴悶響，聲聲震得發燙。

晨未晞時，長握着旱煙杆敲響藥門框：“老許頭能起來？”

瞅着正粥許父，煙鍋子門框磕，“得嘞！晌午祠堂擺席，咱也學裡搞個康複儀式！”

舊祠堂裡飄着鮮漿糊，褪“農業學寨”标語旁，誰用紅紙剪“平康泰”個字。

仙擺着百湊：王嬸烙荠菜餅還帶着竈膛餘溫，李會計媳婦納千層底布用紅繩紮着，最當碗酒釀圓子飄着嫩黃桂——頭劉奶奶拄拐裡送來。

“瑤丫頭咱頭份孝女！”

會計媳婦往許瑤确良襯衫袋塞把瓜子，“爹藥渣子都能堆成包。”許瑤頭撫平褶，忽然瞥見門邊閃過半片藍角，漏半拍。

老槐樹斜過青磚時，長舉着搪瓷缸喊：“都滿！”

米酒粗瓷碗裡漾開漣漪，許瑤被推到群央，發間何時别朵野薔薇。

望着父親泛紅臉頰，忽然起個夜——薛寒背着燒老踹開衛所門，軍結着冰碴，呼氣凝睫毛。

暮漸濃，祠堂橫梁燕子歸巢。

許瑤幫着收拾碗筷，後頸忽然掠過陣夜風，帶着松氣息。

發間野輕輕顫動，像穿過滿院槐，目落鬓邊抹淡。

暮染紅祠堂飛檐時，薛寒背站門框邊。

藍裝袖挽到肘，曬成麥結實臂。

許瑤轉撞目，指尖碰翻搪瓷杯青磚滾滾，米酒洇開痕迹像朵顫巍巍梅。

“薛同志來得正好！”

會計媳婦疾往懷裡塞碗酒釀圓子，“昨兒給老許扛糧袋準，褲腳還沾着曬場麥芒呢。”